吾愛 陳立德 生平

我的先生陳立德出生於1955年台北。他是一位書香門第家庭的長子。在他父親薰陶之下，從小就有深厚的國學根底。小學就讀於再興小學。中學畢業於建國中學，之後以最高分的優異成績，考進國立台灣大學電機系。於1978年榮獲普林斯頓大學博士班的全額獎學金，進入該校就讀。在校期間深得學界師長的愛護，並於1982年畢業。在研究所期間接受基督信仰，並受洗成為基督徒。

立德和我的第一個工作都在紐約，新婚後的我倆每日乘火車通勤於紐澤西州和紐約之間，年輕的心輕鬆愉快。第二份工作，我們都選擇在休士頓，在那裡有我們難忘的第一幢愛巢。因立德在工作上，不斷力爭上游，憧憬更專業的環境，於1986年遷居克利夫蘭，在GE公司從事研究一年多；再於1988年移居洛杉磯，在麥道公司，後來併為現在的波音公司，開始他最喜歡、也最能發揮其所長的十八年波音歲月。

在波音，他活躍於專業界和社團，在華人和國際專業領域備受尊敬。工作之餘，致力為少數族裔爭取平等的尊嚴，不求回報，默默地幫助了許多人。我們兩人雖然所學不同，但我完全瞭解他在其專業上的聰明才智和敬業精神。我仰慕他的思想和遠見、詼諧與決心。他做什麼事情都有清楚的目標和分寸，恰恰當當、條理分明。而我覺得他的最可愛之處，是他有温厚寛濶的胸襟、透徹的見識，而又與人無爭，敦厚善良。碰到再麻煩的事，都有幾分〝治大國，如烹小鮮〞的味道。

立德篤信神是鑒察人心的，堅信信仰不在嘴上，而是要活出來。所以他常自動自發地助人，連我都不講的，常常當別人向我道謝時，我都還不知道。在立德心裡，是有從神來的生命。今年五月，他開始感覺腰酸，家庭醫生誤診為肌肉拉傷，經急診大夫仔細檢查後，於六月廿二日確診為第四期胰臟癌。晴天霹靂，我驚慌傷痛，盡一切所能，希望他得以治癒。立德倒是處之泰然，即使在他病重的最後兩個禮拜，他一方面清晰地感覺到病情急速惡化；一方面出奇地平靜，打電話與他台灣的妹妹立文話別，並邀請耿牧師來家中同作禱告，與至親好友交待後事，於八月六日主日清晨，臉上帶著純真的微笑，平靜地安息主懷。

吾夫立德是一位充滿愛心的丈夫。今年四月我的父親輕微中風後，他抱病和我多次前往醫院及復健中心探望。他對我的兩個妹妹亦愛護有加。廿六年前，當三妹繼揚剛至費城唸書，我們每週末去普林斯頓火車站接她，親自下廚作飯，並讓她在我們的臥床上休息。廿三年前，立德又代表家父為二妹繼舜主持婚禮。

在過去的十多年裡，常在週末去探望我的雙親，帶他們去大華買菜、看病、剪頭髪。他的赤子之心，深得家父喜愛和信任。立德對我更是悉心呵護，遠遠超過我所能求的。每晚睡前，不是天南地北談到睡著，就是講孫悟空哄我入睡。立德聰明，出差時吃到什麼好菜，回家就依樣畫葫蘆作給我吃。我們兩人相依相惜，過著單純的日子。他病重時，仍然對我關愛有加，常緊握我的手，深情地看著我。有時我不願打擾他休息，躡手躡腳地瞧瞧他，他就會招招手，叫我坐近些，說〝我只想多看妳幾眼。〞他不斷地以他善良的微笑表達他的愛。在他昏迷之前，他對我說，〝千言萬語，一句話，我愛妳。〞。八月五日早晨，他在醫院，開始發燒，護士測不到他的血壓，聞訊我和璋姊立即趕到醫院。奇蹟般地，當我走進病房說，〝VV，咪咪來看你了。〞他竟張開眼睛，還向我招手，一小時後護士檢查他，熱度竟然退了，血壓也正常了，他還要我扶他坐起來，想加入病房中的談話。他很開心地吃了我餵他的果凍和飲料。直到傍晚，還以手勢和點頭搖頭和我說話。當時我還很相信一定可再多服侍他一段日子，但神的時候是最好的，我知道他現在在一個更好的地方，與耶穌在一起。

生如夢，死如歸。吾愛立德，你在人生燦爛的剎那，倏然離去，留下壯偉的形象。但在神的眼裡，功名富貴，青春情愛，一切都不如與神和好重要。神造人來自塵土，也必將歸於塵上。從立德病重至離世期間，神不斷地按著衪的信實，用得救的樂歌四面環繞立德，賜給立德出人意外的莫大平安。正如聖經中大衛王的詩所述，〝我雖然行過死蔭的幽谷，也不怕遭害。祢的杖，祢的竿都安慰我。〞神亦以祂大能的恩手扶持我，安慰我，賜我信心。如今我確信，信神的人多麼幸福！當在世的旅程走到最後一站，神為衪的兒女預備了天國，還有什麼比神的同在更好呢？我心中雖萬分難捨，但仍願順服神的旨意。所幸有盼望的是，將來的一天，我們會在天家重聚。吾夫吾愛，謝謝你愛我一生，今後我將珍惜在世的每一天，遵循神的旨意度日，不枉你疼我一世，也不忘耶穌十字架上的救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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附錄: 來自友人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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憶立德

我和立德是建中高三17班同學，雖然只是短短的一年(1973-1974)，但是繼芳在她的悼文中所描述立德的許多特質與優點，我們在當年也都看到了，立德真是君子，數十年如一日啊。

繼芳提到「仰慕立德的思想和遠見、詼諧與決心，做什麼事情都有清楚的目標和分寸，恰恰當當、條理分明，有溫厚寬闊的胸襟、透徹的見識，而又與人無爭，敦厚善良」，事實上，這些優點也正是當年讓我們佩服立德的地方，繼芳能洗練地幾句話就能將立德的特質道出，真是立德一世的知音。

立德有著一顆成熟的心，當我們還是懵懵懂懂的時候，他就已經知道未來的構圖；立德有著一顆寬廣的心，當我們還在只想到自己的時候，他就已經放眼蓁體；立德有著一顆赤子之心，雖然具有高度的邏輯思維與精闢分析的能力，卻又不失其爛漫的純樸，真是孟子所言的「大人者，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。」

繼芳回憶立德為善而不欲人知，且常自動自發地助人，連最親近的她都不告知，直到當別人向她道謝時才被發現。我所認識的立德也是助人而不輕易求人，猶記得當年立德受校方徵召，慨然承諾包下「校慶數學展覽」一事，我們一直忙到校慶的前一晚，眼看已無法如期完成佈置，立德不改平日只助人而不輕言求助的個性，在當時也只是清描淡寫地說：「今晚可能要通宵熬夜了。」我雖建議去找其他同學來幫忙，立德則說現在同學都在準備聯考，不如還是自己辛苦一點算了。隨後，我就自行跑過操場，翻牆到寧波西街去敲林子牧家的大門，硬拖出林子牧，兩人再翻牆入校，回到「數學展覽」所在的新四樓，大家一起忙到過午夜才完工，還好搬出林子牧當救兵，否則那次真的要做到天明了。

一如立德的豁達，繼芳也真正能活出宗教的生命，生死皆自在。我雖不曾見過繼芳，但不難想像能被優秀的立德選擇相守一輩子的她，必然是善解人意而又蘭心蕙質的。「吾夫吾愛，謝謝你愛我一生，今後我將珍惜在世的每一天，遵循神的旨意度日，不枉你疼我一世」，在寫此文時的繼芳，必然是淚珠與筆墨齊下，字裡行間的真情至性感人，哀而不怨又充滿著感恩。憶立德，悲從中來，如今讀到繼芳的悼文時，已忍不住要放聲大哭。

孫嘉蒞
2006,08,16