割捨
(農晴依
2005-05-15)
電視上正播著那人的英雄故事﹐太驚人了﹗那人獨自去大峽谷爬山﹐在一僅三呎寬
的窄谷底﹐被一近千磅重的大落石壓住右手﹐怎樣也無法脫身﹐沒吃沒喝﹐近一
星期無人救援﹐再等下去﹐必然是死亡。那人為求生﹐最後竟用隨身的口袋小刀﹐
一寸寸﹐硬生生割下自己一截手臂﹐終於出谷而得救﹐如今裝上義肢﹐仍是一個四處
縱橫天地的冒險英雄。
這故事已重播好幾次了﹐她每次都看﹐次次自問﹐換了是自己﹐她做得到嗎﹖把自
己的手臂割下﹗她其實明白﹐那人在做這事時﹐那被壓住的手臂是早已壞死了的﹐
他其實已沒有什麼痛感了﹐更重要的是﹐割下那手臂﹐是那人當時唯一的生路﹐他
不過是在割捨掉身上已死去的一部份﹐以換取一個活下去的機會。
這道理不難啊﹗而且是符合邏輯的唯一結果。她不是不明白﹐可是她次次自問﹐換
了自己﹐她做得到嗎﹖看著自己已死的手臂﹐自己把它割下﹐好讓那斷了臂的﹑不再
完整的我可以活下去﹖當然﹐要活下去就得割捨﹐何況那要割捨的部份是早已死掉的﹐
這決定有那麼難嗎﹖
但她卻無論如何﹐怎樣也無法回答自己這問題﹐就像她與心底那人這痛苦糾纏﹐卻
割捨不下的感情﹐她其實明白那感情應該是早已死了﹐他根本早已不在乎她了﹐但
她就是無法割捨掉﹐只能困在那裡﹐看著自己整個的靈命﹐因被這無盡痛苦的感情
壓著而無法動彈﹐一點一滴地死去。
為什麼呢﹖只要咬牙割捨掉﹐她就能活下去﹐但她卻似乎不想求生﹐是執著﹖是癡傻﹖
是不甘﹖是不捨﹖還是只是她的本性﹖即使面臨生與死的關卡﹐她仍是無法為求生而
割捨﹐原來﹐割捨竟是比死亡更要艱難萬分啊﹗
(世界日報 副刊 “極短篇”2005-06-05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