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是家中的老大, 所以比同學的父母親年輕的爸媽, 也漸漸走入高齡的老人狀況.
尤其是爸爸. 十九歲進台電, 開始爬電線杆修電線, 到六十四歲退休, 人生的精華, 都奉獻給台電. 而他的退休, 是因為巴金森症, 人已經跌跌撞撞的了, 怎麼進辦公室上班? 即使腦筋很清楚.
好在我們小朋友出生的那幾年, 父母幫我照顧了一陣子, 來往美國很頻繁. 海關還以為他們有綠卡, 年年來報到. 那幾年, 他們有空就來看外孫, 我們也帶他們四處跑. 美西和加拿大西邊, 都去玩過. 不然, 我老爸生病後, 真正出門只有一次媽媽帶他去澳洲, 也很辛苦的去那一趟. 其他時候, 就只有家裡附近走走逛逛, 沒去哪裡. 這兩年, 我們有空開車帶他們出門走走, 也是一次比一次的困難.
巴金森是種很痛苦的病. 症狀因人而異. 我老爸起先神志很清楚, 只是腳不方便, 平衡感差, 容易跌倒. 說話聲小, 不易了解他的要求. 漸漸的, 肌肉無力, 身體前傾歪斜, 到現在連吃飯吞嚥, 都有嗆到的危險. 走路更不用提了, 寸步難移.
照顧病人是很辛苦的事. 我每每很心疼很擔心那能順其自然, 不亢不悔的老媽. 她仍然很平靜的治理著他們倆的王國, 該做的該辦的, 她都去做. 個性仍然樂觀, 任勞任怨. 偶而, 還要當母親, 插嘴一下孩子的事. 與她比起來, 我深深感到自己要向她學習的太多. 或許是時勢造英雄, 碰到了, 就會認命.
爸爸能說話與人溝通時(當然我們仍然要半猜半想他要說什麼), 最想去加拿大看小弟買的房子, 然後順道繞到我們洛杉磯. 他的心想的與他體能能做的, 總是無法對等. 我去看他, 他總是問我何時回家, 他要順便跟我們去洛杉磯, 再去加拿大. 我們常常只好不再解釋為什麼他不行坐飛機, 中過風, 心臟又有毛病, 攝護腺等等都修理過, 他的心理狀況, 卻一直都超常的健康的. 直到去年, 那個美加的旅遊, 才再也沒有跟我說過. 反而我會擔心他的鬥志是否磨損殆盡, 好在看來他又似乎慢慢忘記過去的掙扎.
回來第二天, 去台大看他. 插著鼻胃管. 因為肺炎, 又送急診了. 這次, 嚴重很多, 雖然脫離險境, 但是肺炎還沒有完全的好起來. 清瘦許多, 大腿都因為少動沒有什麼肉了. 人的意識還算清楚, 但是感覺上蠻虛弱的. 人倒底是很脆弱的. 看到我那老媽也從胖胖的圓圓的身材, 小了一號似的縮了水.
現在, 我沒辦法把老爸跟過去的他, 劃上等號. 過去, 他很高大, 是個衣架子, 穿什麼都好看. 老爸是個照顧家的人, 下班後, 就是好丈夫好爸爸. 很愛吃, 所以小時候, 我們一到周末, 就要一家陪他從林森北路, 走到圓環, 飽食一頓後, 再慢慢散步回家. 他在松山當主任時, 我們會跟媽周末晚, 去接他下班. 去饒河街吃到不行, 再去玉成戲院看電影. 轉調屏東當課長, 我們就永遠有吃不完的豬肉乾, 萬巒豬腳和蓮霧. 他是很好動的人, 愛四處逛蕩. 我們三個小孩, 就是他的小兵卒, 一直跟在他後面跑. 他當將軍, 非常滿意.
小時候, 偶而他要幫我洗臉, 用力到我的五官要被他擦下來了. 我功課好, 所以一直被爸媽捧在手掌心. 我出國時, 他哭了. 我嫁人時, 他又哭了. 我過去印象中他是個硬漢子, 原來是騙人的. 所以, 我後來就不怕他了.
現在, 硬漢也被病磨倒了. 老天幫忙, 讓他像上次一般, 就是肺炎嘛~ 總會好起來的出院的. 這樣.....我們才能又嘲笑他的好玩的孩童動作, 看他返璞歸真的稚氣想法......