缺了袖子的綠上衣

本文入選2004北一女百年校慶專刊。有關借衣事件，Who is W and who is the one washed whole bunch of green uniforms afterwards? Which class of 1975 Chien Kuo High School got involved in this incident?
缺了袖子的綠上衣 ⊙高自芬 我有一件綠上衣，新簇簇的，但袖子卻少了一邊，許多年來一直躺在衣櫃最深的角落。偶爾翻箱倒篋瞥見了，總是把它掏出來，一邊摩挲心裏忍不住想：「到底，那隻袖子上那兒去了呢？」 穿上北一女的綠制服是少女時代最大夢想；那個盛夏，浹著汗水與淚水，十五歲的我終於美夢成真。還沒開學，媽媽老早就向隔鄰的大姊姊借來綠衣，上街裁布為我做制服。擅於裁縫的媽媽怕我課業繁重沒時間洗衣服，因此計劃做個六件，讓我帶足一個禮拜的衣物到台北「打拼」。 媽媽將衣型裁剪妥當，拿了一包看起來像是碎布的東西叫我去「車布邊」。 八月驕陽火辣辣的，但我卻一路哼歌、一邊晃著提袋輕快地走著。剛從聯考解放，沉醉在金榜題名的喜悅中，抬眼迎上耀眼的陽光，一切多美好啊！但車好布邊回家才發現，其中一隻袖子不見了。任憑怎麼找也找不到。媽媽難掩失望，但還是笑一笑，說「沒關係！」 幾天趕工下來，綠色布匹化為五件神氣的綠上衣，等著我套了它北上開疆闢土；自然，那第六件始終沒能完成了。 嶄新的制服有股味道，不知是從它的顏色或質料散出來，下水幾次後柔軟服貼，開始穿得自在。每當路人投來羨慕的眼光時，榮耀之外彷彿更擔負了校歌所唱的「齊家治國，一肩雙挑」的責任感；但這股虛榮卻常常在小吃店被「戳穿」。 那時候正值發育，功課又多，經常我水餃一吃二十粒、牛肉麵叫大碗的，面不改色就囫圇吞，跑堂忍不住訕笑，「妳們北一女的都吃很多ㄏㄜ！」有一回一位公孫大娘似的女掌櫃甚至當面阻攔：「叫小碗的！」羞得我臉都紅了。 綠制服的好看度其實也僅止於上半身――配上超級黑長裙、超短「清湯掛麵」，正愛美的花樣年華，真是情何以堪啊！體育課全班換上洋蔥兒似的燈籠褲，一步一顫，褲管下露出一截截或白或黑的「菜頭腿」，自信到此，完全曝「光」！ 剛開學時每早五點起床從基隆搭火車通學，七點半早自習是趕上了，但卻常常利用課堂「補眠」。從孫子志老師的英文、王彩鳳老師的國文、趙英階老師的地理、楊崇幹老師的公民與道德……一路「垂簾聽政」（把頭髮散下來睡），每每被老師叫起來接讀課文卻愣在那兒。記得最清楚的是，有一次上林瑞炳老師的歷史課打瞌睡還做了一個夢，剛好那一節正在講周公。 儘管綠上衣帶來榮耀，但也曾惹出大麻煩。 高二開學不久，不安份子W和大家商借綠衣給友校建中辦校慶――在那個男女交往仍屬禁忌的時代，漫說是講話，何況還把制服借他們穿呢。看在交情，答應了；但好事就這麼被揭穿――總教官受邀觀禮時赫然發現，跳草裙舞和男生拉拉扯扯的「夏威夷女郎」，上半身竟然是反穿的綠衣裳！循線逮捕，W一肩扛下來，記過了案。不過，事後她笑嘻嘻跟我轉述，那個男生洗了一整天制服，陽台一竿子滿滿的綠衣飄啊飄的，好壯觀喔！ W後來移民美國，她走的那天，我正拖著沉重的步伐從模擬考試場走回寄宿的家。天空一架飛機掠過，我喃喃地說：「W！再見了！」 再見了的不止老友，還有那出走的綠袖子、渺遠的歡笑、小鳥一樣不回來的我的青春。